怀旧美文清平乐细细品读,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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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01

乔迁

一位徐姓老大哥的新居在你家的后面，都是一楼，都有一个小院落，但小院落的景致却不相同。

最早被老大哥的新居所吸引的就是他家的院落，今年你在小县城过年，虽然是冬天，但老大哥院落里却是生机一片：绿绿的油菜、芫荽、蒜苗和菠菜，整整齐齐装点在一小块一小块的菜畦里，惹人喜爱。还有一小畦胡萝卜，绿绿的缨子，埋在土里的是一个挨着一个的透明的红萝卜，让你想起莫言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继而想起那个简陋的讲台，你站在讲台上给你的学生们读这篇小说。

那是八十年代后期，你身上还保留着大学生活的一些影子，你似乎想扮演一个启蒙者，小说怪诞的情节和诗意的意象是课本里没有的，你想给学生们打开另外一扇窗户，让他们看到不一样的景致。

老了，喜欢怀旧，从八十年代后期的讲台回到老大哥的院落，老大哥的院落是真实的存在，那两棵四季桂在院门两侧，上面还开着细碎的黄色花朵，你担心凛冽的冬风把它们吹散，但它们在风中，像腊梅花，闻一闻还散放着淡淡的香味，和八月桂花浓浓的香味不一样。

你家的小院落还是一片狼藉，栅栏还没有安装，建筑垃圾还堆放在院落里，冬天的风和建筑垃圾一样：粗粝、肆无忌惮而灰暗。

后来是春天，老大哥院落外面的油菜花开得层次分明而又热闹喜庆，你家的小院落也安上了栅栏，院落里和院落外的花畦菜畦也砌好了，你在外面的花畦上种下两棵桂花树，小院落才变得生动起来。

你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就像那句虽然俗气但很贴切的“静等花开”，等待是必须的，等待不需要“等待戈多”的荒诞和虚无，等待是满怀希望的，饱满而多汁。

等来了老大哥的乔迁之喜，在谷雨季节到来之前。

因为远离小县城的繁华，安安静静的乔迁也要燃放一小挂鞭炮，红红的爆竹纸屑是春天飞舞的红色蝴蝶。

那就用美食和美酒来庆贺。

红烧牛肉，红烧鸡爪，油炸豆腐，炒豆渣饼，醋溜笋瓜，鸡蛋炒春韭菜，鸡蛋炒香椿，凉拌春笋，凉拌油菜花，凉拌生菜……满满一大桌春天的菜肴.

酒是存放了好多年的酒，老酒滋味绵长，举杯，为老大哥的乔迁之喜。

新居窗明几净。

02

月亮

很喜欢川端康成的一篇文字《我在美丽的日本》。

年，川端康成获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典礼上，他发表了题为《我在美丽的日本》的演说，向世界展示了一幅日本古典传统的绚丽画卷。

文章开篇写道：

春花秋月杜鹃夏

冬雪皑皑寒意加

　　这是道元禅师①(—)的一首和歌，题名《本来面目》。

冬月拨云相伴随

更怜风雪浸月身

　　这是明惠上人(—)作的一首和歌。当别人索书时，我曾书录这两首诗相赠。

明惠在这首和歌前面还详细地写了一段可说是叙述这首诗歌的故事的长序，以阐明诗的意境。

　元仁元年()十二月十二日晚，天阴月暗，我进花宫殿坐禅，及至夜半，禅毕，我自峰房回至下房，月亮从云缝间露出，月光洒满雪地。山谷里传来阵阵狼嗥，但因有月亮陪伴，我丝毫不觉害怕。我进下房，后复出，月亮又躲进云中。等到听见夜半钟声，重登峰房时，月亮又拨云而出，送我上路。当我来到峰顶，步入禅堂时，月亮又躲入云中，似要隐藏到对面山峰后，莫非月亮有意暗中与我作伴?

川端康成笔下的月亮是有灵性、有温度的，她和明惠离得如此之近，诗的长序是明惠上人在雪夜一个人独自走上山顶的内心独白，情景相生，一幅寂寥而温暖的画卷徐徐展开。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的月亮也是有灵性有温度的月亮，李白把她当做朋友，举杯共饮。而苏东坡的“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中的月亮更是和诗人贴近，他是诗人情爱欢悦的见证者，也是诗人凄清幽独、黯然神伤的见证者，诗人明月之夜的独特心境被月光照亮。

每个人对月亮都有各自独特的感受，四十多年前老家的月亮带给你的是水一样的轻愁。

月亮慢慢从老家村庄东面的树梢上爬上来，月光圆润剔透，地上的树影如在水中摇曳，在水中摇曳的还有你年少的梦。那张瘦削的面孔，在月明之夜，用迷茫的目光抚摸沉睡的村庄，成熟的稼禾；抚摸一座座低矮的土坯房和土坯房里卑微的梦；抚摸村西头那条河流，河流中自由的鱼虾，河岸上的芦苇和芦苇丛中的归鸟；抚摸那条北去的黄土路，遥远处有比村庄大许多的小镇，更遥远处有比小镇更大的县城。

年少的目光追随着月光，一直追随到几十年后，你一个人在城市的月光下漫步，林立的高楼在夜色中遮挡了你的视线，让你看不见月亮的影子。灯光在林立的高楼间闪烁，你的身影在高楼间游离，在灯光中游离，你绕过一座高楼，终于在高楼和高楼的空隙间，看见了天上的那轮月亮，月亮安静地和你对视，像一位久违的朋友，无语的交流，温情涌动。

月亮还是那轮月亮，依然还是那样圆润剔透，但城市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和钢筋水泥的森林却让月光黯然失色。

但你知道你在月光下，你无法割舍和月亮对视的心情，你已经等待了许久，那些无谓的时间之水流淌得如此之快，让你一个人很少有时间和心情与月亮进行一次长长的对话和交流。

今夜月在中天，是谷雨季节之前的月亮，你站在自家的那个小院落里，一抬头就看见了温婉的月亮。

“相看两不厌”，远离城市喧嚣的小院落让你有足够的安静和月亮对视和交流。

小院门前的两棵桂花树长出了嫩嫩的新芽，桂花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婆娑起舞，春天夜晚的风很凉爽，春天夜晚的月光让人心醉。

春风沉醉的晚上。

03

樱花

春天，樱花盛开一般在清明节前后。清明节前离开你生活的小城去那个小县城，你想念那个小院落。小城的樱花还没有开放，在华英路上，因为路两边的樱花树还没有含苞，你忽略了这些树的存在。

清明节后，你从小县城回来，下午的阳光下，华英路两边的樱花盛开了，或者说是怒放了，满树满树的粉红色花朵，“花团锦簇”，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人内心为之一振。

你生活的小城许多年前是没有樱花树的，那时候对你来说感性的樱花只留存在一些电影画面、图片和一些文字中。

“下榻山麓边，惯看春来花枝展，夜深酣睡眠。梦中繁花犹再现，樱瓣飘飘然。”（日本作家纪贯之咏樱花短歌）纪贯之是日本平安时代初期的随笔作家与和歌圣手，他的另外一首写樱花的短诗也很有味道：“山樱烂漫霞氤氲，雾底霞间隐芳芬。多情最是依稀见，任是一瞥也动人。”

和纪贯之同时代的在原业平也是一位著名和歌手，他“体貌闲丽，放纵不拘”，他写樱花的短诗却有凄然之情，“世上若无樱，心情宽敞多安宁，不盼花期讯。何地何时睹倩影？花落更伤神！”

古代文人的情感是不分国界息息相通的，日本的古代文人在托樱花惜春伤春时，我国的古代文人也流露出同样的情感。

“樱花落尽春将困，秋千架下归时。漏暗斜月迟迟，花在枝。”（五代.李煜）樱花落尽的时候春天也要走了。“樱花树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唐.元稹）樱花树下离别的感伤，让人泪目。

你一个人沿着开满樱花的马路边散步，一阵微风，樱花树上的花瓣随风飘零，飘零的花瓣体态轻盈，粉红色的蝶舞，让你想起电影《东邪西毒》中桃花林的落英缤纷。

你知道，只要有风，就有落英缤纷。

04

晏几道

对宋词一直喜欢。

晏殊父子是宋代词坛上耀眼的明星。晏殊有词集《珠玉词》一卷，存词首。其子晏几道有《小山词》一卷，存词余首，其中“清平乐”19首。晏氏父子后来被称为“二晏”，与南唐二主李氏父子相提并论。

父子二人，你尤喜欢晏几道。

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评价晏几道：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对其文，黄庭坚语：乃独嬉弄于乐府之余，而寓以诗人之句法，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

好一个“动摇人心”，晏几道这个词坛美少年，用他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感伤而又深情的景语和情语，去激荡人心。

直接去读他吧。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清平乐.留人不住》）

留人留不住，情人在醉中解缆随着兰舟远去。一只船桨划出碧波漫漫春江路，霎时过尽黄莺啼叫处。渡口上杨柳青青，枝枝叶叶是离情。此地别后书信不要再寄，画楼欢情已化作残云断雨，一场春梦，了封锁痕迹，都是虚幻无凭。

烟轻雨小，紫陌香尘少，谢客池塘生绿草，一夜红梅先老。旋题罗带新诗，重寻杨柳佳期，强半春寒去后,几番花信来时。（《清平乐.烟轻雨小》）

春光归去匆匆,一夜细雨轻烟过后,池塘草绿,红梅变老,春天也就过去了。离愁缠绵不断,只有通过做诗题句以追怀相聚的美好时光。而当春寒去后，花信风轮番吹拂之时，那离别相思的愁绪更是难以排遣。

双纹彩袖，笑捧金船酒，娇妙如花轻似柳，勤客千春长寿。艳歌更倚疏弦，有情须醉尊前，恰是可怜时候,玉娇今夜初圆。（《清平乐.双纹彩袖》）

金船,美酒,还有彩袖,好一副声色满眼的画面!音韵之美，让人忍不住连读几遍。

读出的是深情。

一个有深情的人又深情地活着，就是不一样的人生。

05

夜半

夜半有雨，伴着北风。

雨是春雨，风是春风。

雨打在窗玻璃上，风吹着吐出新芽的树梢。

你醒着，还有一些人也醒着，但大多数人在沉睡。

绿皮火车在时间的风中越行越远，再也听不见夜半火车的鸣叫。在广袤的原野上，在夜色浓郁中，一辆鸣叫着的火车穿过，带给人多少去远方的冲动。

夜半没有火车鸣叫的小城无比安静，安静得像那座姑苏城，夜半的钟声也无法唤醒。

你大睁着双眼，想象着夜晚的灯火，星星点点，散落在原野上。

原野也醒着，无法沉睡。

作者简介：

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