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吃一颗馄饨,就是咬开一个宇宙
2022/6/28 来源:不详我一直不大喜欢吃馄饨,因为它的格调不够清。
一碗下肚,怎么回味都充满了白面的沉味和猪肉的油腻,和在一起,就是浊。与小米清粥比起来,实在就像走卒之与隐士,差一个层次。
开始尝试馄饨是在看了一则广告之后。我不知道那是多少年前的公益广告了。一个女孩在黑暗的小巷里骑自行车回家,巷口馄饨摊的老师傅看见了,每次都把悬挂着的电灯拿住,改变一个方向,照亮那条小巷,照着女孩平安回家。这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我当时被这广告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此决定试一试馄饨。
后来工作之后,才发现这则广告就是我个人生活的写照,除了我不是一个女孩。
每次夜班晚归,打车回家,我总会让师傅停在十字路口,然后去一个早点摊吃碗馄饨,再慢慢走回家。那个早点摊营业很早,半夜两点半就开门迎客,你都不知道这该算深夜还是凌晨。漆黑的夜中,独有那扇门透出光亮。进了门,老板在忙着打豆浆做豆腐脑,老板娘在揉一团很大的面团准备蒸包子。这时候,请老板下一碗馄饨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馄饨是温暖晚归者的最好食物,热热地吃一碗下肚,把所有的寒气、甚至工作中的烦恼驱赶得一干二净,正好回家钻进温暖的被窝。
北京十里河附近有好多荒废工地,满地碎砖乱瓦。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有一些开在工棚里的小商店。
我楼下就有这么一处,从来没有进去过,也不知道它到底卖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的指头上扎了一根刺,到处寻针,想把它挑出来,最后也没找到。下楼跑了好几家商店,都说没有卖的,最后路过这一家,我抱着试一试的样子去问了问,老板说不卖针线。但是他很好心地把他们家缝衣服的针拿出来了。那天的阳光很煦烈,我在门口,用那根针,把刺挑出来了。
这次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让我记了很久。
借针那次才发现,这原来是家小吃店。墙上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小菜、煎饼、混沌、小米粥。没错,写的就是混沌。
混沌?!宇宙吗?
刚挑出刺的我突然笑了,一碗馄饨是一碗混沌,里面是不是还有测不准原理、薛定谔的猫之类的东西?
是不是吃一颗混沌,就是咬开一个宇宙?
我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想起了某天在小饭馆里吃馄饨,那个漂亮的服务员不知道为什么,红着眼眶从后厨出来,把围裙往桌上一堆,不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一个老头从后厨追出来,无力地喊着,幺妹,幺妹!
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只知道一贯开朗的她,原来也是会伤心的,也是会有脾气的。要是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够安慰她一下。
深夜,能够给你做食物的人,都值得你去珍惜。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因为要上两节晚自习,放学很晚,要到夜里十一点钟。但每天回到家,妈妈都会熬一小锅小米粥等着我。黄澄澄的小米,热热地喝下肚,非常舒服。
那是一段非常拼搏的日子,永远铭记。
但是大学毕业以后,来了北京,深夜下班之后,没有人再帮我做食物了。于是就只能去店里吃。老板良善,同样能感受到满满的温暖。
人生总是别离多,更多的路,需要我们独自走过。陪在我们身边的,是一同行路的陌生人。
我接收了来自陌生人的无数善意,也希望把这些善意传递给陌生人。
有一次我下夜班,在地铁口碰到一个误了末班车的农民工。他年纪很大了,扛着一个大行李包,急得不得了。我问了一下,他要去的地方和我的目的地在同一个方向。于是打了一辆滴滴,绕了一下路把他送过去。他上车后,一直在道谢。我安慰他,没关系,你的年纪和我父母差不多,他们问路的时候,我也希望能有人可以这么帮他们。
也许这就是温暖吧!
给走夜路女孩照亮光的馄饨老师傅,借给我缝衣针的小卖部老板,小店里的老头与姑娘,打车送农民工的我……这些,组成了一个城市的性格,慰藉着在外打拼的人。
其实想想,馄饨是最具人间烟火气的食物。
所有的馄饨摊都是边卖边包,它们都是在车水马龙中诞生的。经营者的艰辛、早起赶路人的匆忙,都化作滚烫的一碗汤,就着寒风,落入无数路人肚中。中国这么大,南、北方网友为汤圆、豆腐脑等做法差异争论得几乎都要打起来了,只有馄饨都是一个味道,清汤、淡菜。一口吃下去,温温暖暖的。世事的艰辛、谋生的不易,都在氤氲的水汽中,模糊了眼睛。
又一次下了夜班,我又一次坐在那个店里。
“来一碗馄饨。”
“好嘞!”
老板娘的动作麻利,虾皮、紫菜、芫荽都在碗里搁好了,再倒半碗汤水。把煮熟的馄饨盛进去,热汤一冲,香气四溢,十个馄饨像十朵百合,挤挤挨挨地,浮上碗面。
眼前的馄饨,不就是一碗陌生的善意吗?洁白行世,怀着一颗肉心。在热水中洗一个澡,闻着紫菜与虾皮带来的遥远的海的味道,去温暖夜色中每一个匆忙的行人。
哎,盛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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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乔植,90后写作者,古建筑爱好者。个人